有關「次元」的問題//何謂窒息?

有關「次元」的問題

陳真 2005. 7. 5.

底下《何謂窒息》這文章,是接續這段雞同鴨講的「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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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很久以前在一個台灣精神醫學的論壇上,我寫了這麼一段話:

『身為精神科醫師,我一直有一種深深的鬱卒,覺得台灣精神醫學界是一個像軍隊那樣令人窒息的團體,幾乎沒有討論問題的空間。雖然有一大堆研討會,也有內部刊物,但那種討論是設了限的、單向的、政令宣導式的,身處其中,不必有人來提醒你,你就立刻能明白有許多事你『不可以』質疑。

我不是在說精神醫學界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內幕必須接受質疑,我指的是這個學科的「知識」本身及其操作(practice)上可能會有的一些很根本的問題。可是,在這樣一種『當兵』的普遍氛圍下,這些知識和操作上的問題,在台灣卻從不被質疑。有時眼看一些比我年輕的精神科醫師,我都忍不住會想:他們加入這一行,對他們的思考能力和品性是有益的嗎?』

寫完之後,馬上遭到一位洪成志大夫的炮轟和嘲笑。他說:

『我把精神醫學當科學來看,不能驗證的討論,我私下把它當作聊天。。。。。許多只有熱情、思想、邏輯,卻沒有身體力行的人,所討論的內容大多空洞而經不起考驗。若是無聊,當作一種 2100 的聊天,或前一陣子網路上頗熱的921聊天也無傷大雅。但我相信,那與腳踏實地的研究工作或身體力行的慈濟工作,有天壤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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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窒息感才剛說出口,馬上就應驗。

洪醫師還說:「應該是你的問題沒人有興趣,不是『台灣精神醫學界是一個像軍隊那樣令人窒息的團體』。」

他還好心告訴我一個網站,說是一種不錯的「口味」,要我參考參考。我去看了那網站,原來是他的一些科學研究成果。

洪醫師是個正直的人,所以才會那樣講話。但後來,我卻遭到另外一些人渣型的醫師之抹黑(這樣的醫生到處都是)。台灣就是這樣,當他說不過你,或當你對他所引以為炫的東西有所不敬,或因為這樣那樣一些不爽,或也許因為什麼不可告人的原因或利益衝突時,選舉十八招馬上就會出現。

長今的老師說得沒錯,一個人如果沒有某種最基本的品格,如果他竟然連這樣那樣的事也敢做時,那麼,他沒有資格成為一名醫師。別說治療一個人,就算修理一部腳踏車,都應該有一種最基本的品格。

不過,我現在不是要談這些,我要談的是「何謂窒息」以及一種有關「次元」的問題。

比方說,假設有一種二次元生物,他只能在一種「平面」上生活,他對世界的理解就是一種「平面」;在他的世界裏不存在「高度」這回事。因此,當有個東西由天而降時,他將視為一種神蹟或一種「超自然」的現象;他不能理解,為什麼眼前突然會冒出一個東西來。他沒辦法抬起頭,因為在他的世界裏不存在「抬頭」這回事,因為他是一種二次元生物,他無法理解第三度空間,他無法理解有這麼一個「次元」的存在。(這些話是董事長的高中作文。)

某種奇怪的「科學教育」告訴他,別管那些怪力亂神,別管那些「無法驗證」的東西,那只是一種無聊的「聊天」,不是「身體力行的研究」,因為它們統統都是不科學的,而一種「不科學」的東西,就是沒有價值的東西。

像以上洪大夫講的那些,就是一團漿糊,裏頭充滿無數死結一般的誤解,你若想幫忙解開這一堆結,大概得要求對方來上個至少十年的思考課程,重新學起。

後來,我在那個精神醫學論壇上,還舉了李嗣涔的特異功能研究為例(他最近當上台大校長),我批評那些批評他搞怪力亂神的人,之後還寫了許多文章談這些有關「次元」的道理,以及什麼是「科學」,知識的本質如何如何等等。

後來,選舉十八招出現,我於是明白,「討論」在台灣是一種很困難的事,幾乎可以說是一種「不可能的任務」,特別是在台灣精神醫學界這個極為反智的小圈圈裏。在那之後,我就決心不再冒污名化的危險,不再浪費唇舌做什麼「討論」。畢竟談「音樂」不難,但是在一種根本不存在「音樂」這回事的世界,談音樂將非常困難,甚至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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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謂窒息?

陳真 2000. 1. 8.

洪大夫,你好。謝謝提供網站,有機會我會看看。

我想簡單回應一下你的看法,你說:「應該是你的問題沒人有興趣,不是『台灣精神醫學界是一個像軍隊那樣令人窒息的團體』。」對此,我可能得花很多篇幅才講得清楚,為了省點時間和連接詞,我就列點說明如下:

1. 我說的不是如你所言是「哪一種『口味』」的問題,我是說一種「自由討論的可能性」。

2. 如果一個問題或一種問題或一系列問題,完全沒有機會呈現,你怎麼知道「沒有人有興趣」?

3. 我不相信沒有人會對「提出質疑」有興趣,因為那等於說沒有人對知識有興趣一樣。那我們還做什麼研究、討論什麼呢?

4. 好比說,教一個小孩。如果家長一心只想讓他當醫生,從小剝奪其發展其它類型知識的機會,長大後,這個小孩當了醫生,自以為得意起來,產生某種奇怪的妄想,以為自己爬到一個知識的「頂」,成為「天之驕子」。然後對自己說:「我對這個沒興趣,對那個沒興趣。」可是,那些都是他完全沒有機會接觸的天地,他怎麼知道自己有沒有興趣?換句話說,你所謂「大家沒有興趣」,這不是問題的來源,而是某種不良教育的後果。

5. 就算倒因為果,就算大家如你所說,對某些問題就是沒興趣,那麼,總該存在一種「可能性」,讓那些別人感興趣而你們「不感興趣」的想法或質疑,能夠在毫無壓力的情況下自由發展。

6. 至少,要能有機會對知識提出質疑。但你真的相信每個人,比如護士,在臨床討論會上都敢、而且也都有機會自由發言嗎?

7. 我當然不是說,如果質疑錯了什麼問題,警備總部馬上會來家敲門那種意思。我所謂「窒息」,並不是來自這種打壓,而是更糟糕的,來自一種普遍瀰漫的、自以為是的「封閉心靈」,一種缺乏想像力的氣氛,一種缺乏「想明白更多可能性」的衝動。這是我所謂「窒息」。

8. 我相信許多人常會隱隱約約感受到,彷彿有一套「規矩」,就像SEVEN-11一樣,二十四小時在醫界裏運作。這套「規矩」目的是要讓你明白,如果你講了一些不是大家心中「固定」的「那幾套」硬梆梆、永遠沒得質疑的想法, 不但講了也是白講,而且人家還會認為你「很奇怪」。

9. 比如一個實習護士,她也許有很強烈的感覺,對某個學術問題有意見或有疑問,可是,在台灣,不用任何人教她,她都自己能明白:囝仔郎有耳無嘴。她絕不會「大膽」地在醫生「當家」的會議上主動開口問問題,更不用說表示反對意見了。只有在會議快要結束時, 主持人通常才會假裝問一下:「同學們有沒有意見啊?」她們之所以不敢問,是因為她們被某種氣氛給暗示了,暗示她們:「妳是來『學』的,不是來『問』的,更不是來批評的。」可是,質問或批評,不就是最好的學習嗎?

10. 在台灣的臨床團隊上,醫師肯定是「最大的」,什麼都懂;不懂也要假裝懂,因為他是知識的最後裁判者,決定哪些為真哪些為假。至於其它知識領域的人,則一級一級排下來,就像「排軍階」那樣,越是低階,發言的空間也越小。我並不是反對一個團隊要有個帶頭的角色,但是,行政上「帶頭」並不代表他囊括了一切類型的知識討論。

11. 知識這東西應該和政治要有點不一樣。它不應該靠「多數決」來運作,不需要靠「很多」人有「興趣」來決定問題本身的重要性(相對論幾個人感興趣呢?);尤其更不應該講權力排名—官大學問大、官大手錶準。

12. 在知識上「搞政治」或「排軍階」的結果是:只能由某些人,也許多數,也許少數,不管聰明或愚蠢,根據他們自己的「興趣」來決定哪些是「重要問題」;甚至以一己之封閉和有限,決定哪些才是重要的問題,什麼可以談,什麼不能談。

13. 當然,每個人的才智都必然有限,而且,在不同程度上大家其實都是「心靈封閉」的。在知識的國土上,既然不可能產生一種具有全能觀點的「領袖」來領導大家,所以,最好的方式是產生一種自由討論的可能性。

14. 而創造這個可能性,當然不是靠說服那些對這個「可能性」毫不感興趣或甚至很討厭它的人,而是靠眾人不斷地質疑東質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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