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義雄沉默嗎?

陳真 2004. 8. 23.

【原載蘋果日報】

林義雄又在禁聲靜坐了!做為名人,林義雄顯得低調而沉默,向來並以此自許,對「沉默」有著依戀,厭惡喧嘩。

出國前夕,特地北上告別,感謝他幫我寫推薦信申請學校。林義雄說,他遊學四年,「不是去學怎麼講話,而是學怎麼不講話。」這段表白,一直讓我銘記在心,深為感動。但這幾年卻越來越難忍受林先生的噪音。他所謂沉默,似乎只是「不講話」的同義詞,但他稀少的話語卻十足超高分貝;對理應眾「聲」平等的公眾事務,更採取一種「指示」態度,而不是進入言論市場,平等發言。

比方說,林指示公投法有「五大錯誤」,應「立即補正」。但哪來什麼「錯誤」?頂多觀點互異不是嗎?難道林不但能「替」眾人思考,連什麼是「正確」立法也知道?難道國會不是反映人民意志?核四公投促進會反倒成為真理公賣局?在林的超高分貝下,大家得被迫沉默,與其意相拂或提供專業見解者,更要冒著「反改革」或「伶牙利齒」的道德罵名。

林義雄很仰慕甘地。甘地也很推崇沈默,他說,「沉默是像我這樣的人追求真理的方法。」但「沈默」不是不說話,沉默是指一種看淡世上萬事萬物的態度。甘地說:「你所做的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願意』去做它。」

維根斯坦也認為,世上一切均無意義。但這並非虛無,而是理性總有窮盡之時。我們無法透過理性賦予事物終極意義;意義來自那「不可說」的先驗世界。既然不可說,就應保持沉默;不要高估人類理性,多聽聽老天爺的聲音吧。就像甘地說的:「神聖電台一直播放著音樂,但你若不安靜,就不可能聽得見。」

「沈默」不是沒有聲音,而是給出一種「沒有主張」、「不帶訊息」的聲音。比方說一套算數系統,什麼「主張」也沒有,卻能用來從事無數演算或生意買賣。至於哈密瓜一斤該賣多少錢才合理,它不過問,也不表示意見。是在這樣一個意思上,我們說「數學是沉默的」。維根斯坦說:「最好的藝術,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說就是沉默,但這並非「沒有聲音」;音樂就算再大聲,也依然「沉默」。

林先生深信沉默的價值,卻似乎誤解了沉默,吵到讓人受不了。不但把詩一般的東西做字面解,化約成行為規條;進而以強人之姿,像在發佈真理一般,指導公共事務。我們不懷疑林的用心,但實在受不了這種「無聲」的巨大噪音,無非強人干政。

林在寓言故事中自比「純樸村民」,並提到一群奴役人民、燒殺擄掠的「北方部落」,藉著種種漂亮辭彙,包裝惡劣行徑。在我讀起來,這指的應該就是民進黨。奇怪的是,這個「純樸村民」聲音特大,據說整個「北方部落」上下無人敢對他吭聲。更奇怪的是,統治者既然這麼惡劣,這個「純樸村民」卻幫忙大力助選,難道不是一種共犯?

再說,別人並不是阻擋發下「麵包」,而是懷疑這麵包有毒。林濁水和沈富雄兩人若稱得上「做秀政客」,那麼,整個立法院差不多可以關門大吉了。林義雄不但幫那個說話從來不算話的「部落酋長」助選,更打擊兩個比較有良心的孤臣孽子,這是哪門子誠信?如果所助非人,難道不必跟大家說一聲抱歉?

林先生喜歡談反省,但反省不該總是反省別人,也要反省自己:在高談誠信和信仰沉默價值的同時,該想一想自己的超高分貝對民主和公眾事務之傷害,更該想一想己身的誠信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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