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真 2003. 12. 27.
原載【紀念若雪不銹鋼網頁】
活在台灣,真的很痛苦,沒品、沒美感、沒大腦,亂七八糟到一種似乎你只能忍忍忍忍忍忍忍,唯有靠七個忍字方能活下去的地步。
一些原本寄予厚望的政治人物,也開始讓人練起忍功來了,比如林義雄先生。他生平最重視的是「誠信」,他認為「誠信」是政治人物第一原則。可是,在這個原則下,過去幾年來,他卻力挺一個最沒有誠信可言、簡直沒有一句話可信的陳水扁。豈不怪哉?林先生難道不知道陳某人長久以來的政治行徑?挺出這樣一個陳水扁之後,一切理想全是謊言,胡作非為到一種「綠出於藍」的地步,什麼都可以拿來賭、拿來玩。
既然挺錯人,林先生為什麼不跟大家說一聲對不起?因為是他以民進黨主席的身份護送陳水扁上壘的;陳水扁的政治責任,自然也是「林主席」的政治責任不是嗎?豈能撇得一乾二淨?就好像今天我若以某種公眾身份推薦大家一個產品,結果品質有問題,吃了不但一點療效都沒有,而且害別人瀉肚子兼胃出血,難道我不需說抱歉?
再怎麼說,就算不是一種政治責任,也該是一種道義責任!就算退一萬步說,騙一次就夠可惡了,斷然沒有再推薦同一個大騙子的道理。難道人民這麼好捉弄?隨便讓人家用一些很阿西、很惡劣、甚至很無恥的「選舉語言」或選舉手段騙來騙去、在族群間挑撥來挑撥去?!
如果林先生不覺得挺錯人,那他更應該向大家解釋,為什麼他的政治判斷跟我們的政治判斷落差這麼大?為什麼他不認為陳水扁是個政治大騙子?這難道不是一個明明白白的事實?
陳水扁的話如果能信,屎都能吃。比方說,大約是(2003年)五月吧,蘭嶼核廢料的問題抗爭得很厲害,陳水扁於是說,大家一定要相信他,年底(2003年)以前一定可以把核廢料遷走。這是有關核廢料的第 N 張支票了,我們姑且就再冒險給他戲弄一次吧。可是,這幾個月來,我一天一天數日子,還有兩天就(2003年)年底了,陳某人還記得核廢料這件事嗎?
林義雄對於政治有個很動人的想法,他認為,「政治是一種科學」,「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可是,從他以及他所領導的核四公投促進會(拜託,別跟我說他只是「執委之一或會員之一而已」)最近對公投法的一些看法和作法,讓我覺得實在非常納悶。比方說,為什麼把箭頭指向國民黨而不是指向民進黨?國民黨的公投概念哪一點犯了什麼原則上必然的「錯」?」
政治做為一種科學,是比賽講道理,比賽做事能力,而不是比力氣、比意志,更不是比誰不怕死。看到林先生最近提到自焚,讓我覺得很恐怖,也很擔憂。我不明白,為什麼該是講道理的時候,卻要訴諸不相干的「意志」或「道德情操」?
我知道林先生對世俗生命之淡然,但是,即便不講私情,只講公理,我也看不出來這類強烈手段在這時候的適當性。台灣如果要民主,就應照著民主這套遊戲規則來玩。非常時期自然有非常時期的作法,但是,時下的台灣,有必要用自焚來遂行某種其實相當具有爭議性的政治主張嗎?種種爭議,難道不是應該訴諸理性和多數決來解決,而是訴諸「強烈意志」?
人類歷史上或現實世界裏許多悲劇,似乎教給了我一件事:許多時候,展現理性比展現意志更重要。悲劇恰恰不是來自軟弱,而是來自非理性的剛強。與其展現可怕的意志,不如展現可敬的理性,畢竟政治是一種科學不是嗎?
手邊沒有林先生寫的《從蘭陽到霧峰》這本書,但我記得他在該書序言講了一些曾讓我很感動的話。林先生說他反對「聖君賢相式」的封建政治,他說,「五百年必有聖人出」的觀念是荒謬的,因為我們不知道在聖君還未出生前的那 499 年,日子要怎麼過?
林先生還說,民主是瑣碎、緩慢而無趣的,我們必須忍耐這種緩慢和無趣,我們必須解決東一個問題、西一個問題,來求得改善,而不可能畢其功於一役。
這些想法,在那個風聲鶴唳、充滿革命激情的黨外年代中,不知道讓我當年「幼小心靈」多麼感動。因為我也相信,政治應該是一種很世俗、很煩瑣無趣的理性事業,就像從事科學研究一樣,一個簡單的成果,往往得耗費無數的枯燥光陰在一些繁瑣的細節上。
我們不需害怕槍炮黑牢,但也不需跟著槍炮聲起舞而失去理智。我相信,如果我們真的不怕槍炮黑牢,那我們根本也不會揚起任何激情;我對我毫不畏懼的東西,怎麼會有什麼激情呢?至少,我們不該讓激情矇蔽清晰冷靜的頭腦,更不要以為只要憑著超人般的意志就可以伸手觸摸天邊彩虹。
林生生有句傳世名言:「看我一世,不要看我一時。」看一個人,或許該看他的一世,但是,看一個人所懷抱的夢,卻不是「一世」可看盡。「夢」這種東西,理應千秋萬世;懷抱夢想的人,因此也應該知道,即便他是個超人或聖人,他的「一世」相對於他所懷抱的那個「夢」,只是多麼短暫而微不足道的一點光陰。
因此,似乎該這麼說:「不要看我一時,但也不要看我一世,我的一生一世都沒什麼好看,看眾人靈魂深處那個千秋萬世的夢吧。」既然千秋萬世,自然可以為之生,也可以為之死,但不管生或死,尋夢何必急於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