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武門不要看太多

陳真 2005. 6. 19.

我以前不明白人性這麼恐怖,但自從在英國發起 CARD(反種族歧視運動)之後,我就頓悟了。原本以為我為人權打拼的勇敢義行,理應獲得飽受歧視的台灣留學同胞們的一致愛戴和擁護才對,想不到局面正好相反。我批判的是西方社會, 但西方人卻反而大表支持,台灣留學界許許多多人卻對我恨之入骨。

到底要恨我什麼?為什麼我幫他們講話,為他們打抱不平,充當《精武門》裏李小龍演的那個「陳真」角色,一腳踢翻西方歧視心態,為什麼跟電影演的卻不一樣?為什麼飽受歧視的同胞們卻反而恨我入骨?把我折磨糟蹋得讓我簡直不敢回想,可以說是我一生「為公義打拼」所遭受過最大的一次痛苦,比之前的什麼叛亂罪更恐怖更陰暗更直接。

你可以得罪一個政權,你可以得罪一個小人,但你千萬不要得罪一大群小人。最近看《大長今》,壞人很壞沒錯,但現實顯然比戲還更猛一些。

為什麼留學界對我會有這麼大的仇恨?後來我明白了,因為我拆穿的不只是西方人的歧視惡行,更拆穿被歧視者所虛構的一種浪漫假象;他們藉著這假象過日子,那是一種高貴血統,以示高人一等,豈能饒得了你拆穿?

「種族歧視」是很嚴重的一種歐美文化。在英國,報紙整天都有這類新聞,誰被打誰被騷擾誰被侮辱,機構裏如何壓制少數民族或外來移民等,相關新聞一大堆, 但幾十年來,台灣有幾百萬人留過學,在他們嘴巴裏,這些醜事全不見了,從沒聽過有誰講過或罵過一句西方人的種族歧視,彷彿一罵就顯得自己矮一截,能力不足適應不良似的,沒有「融入」西方社會。

不但不敢罵不敢聲張,當西方社會普遍反省這個問題時,台灣留學生以及台灣駐外單位卻努力反駁說英國根本沒有種族歧視這回事。

很不可思議吧?!連歧視者自己都不否認了,而且當成大問題看待,被歧視者反而拼命說沒有沒有,沒有種族歧視這回事。誰敢說有,誰就是敵人。它馬的真是很不可思議。難道這些仰慕西方人士是住在山洞裏?難道他們從不看電視從不看報紙?說英國沒有種族歧視就好像說台灣社會沒有升學主義一樣無聊而荒唐。

為了滅火,於是就散佈耳語,發動網路抹黑,四處把我妖魔化、小丑化,製造各種莫名其妙的謠言。甚至還說我是密醫,根本沒唸過醫學系,在台灣被揭發,逃到英國來,在英國又被揭穿密醫身份,於是懷恨在心,於是藉此抹黑英國做為一種報復,並且藉之向台灣政府求官、勒索等等。

在台灣,董事長在社運圈或政治圈似乎還頗有點名氣,不致於有這些荒唐的謠言。 但一到了這個以草莓族為主力、除了哈扁或哈連宋啥都不懂的留學圈,董事長卻突然成為新人。過去三十幾年英勇事蹟,瞬間一筆勾銷,連「陳真」都說是一種「化名」的罪證,實在很荒唐。

如果你覺得這些聽起來很好笑很好玩、不算一種痛苦,那表示你的想像力實在太差。你想想,當你走出門,別人莫名其妙對你指指點點,曖昧的眼神,帶刺的言語,暗示你是混不下去的密醫是詐財騙子是人格有問題,不知你做何感想?

當你的新朋友都主動前來「慰問」你,懷疑你一定遭受了西方人的什麼虐待,安慰你、叫你要想開點,讓你百口莫辯時,如果是你,不知你做何感想?當時我才來英國一個月,整天遊山玩水,西方人能虐待我什麼?我要報復什麼?種族歧視怎麼會變成是「我」的問題?跟「我」或「我們兩個」到底有什麼關係?

面對種族歧視,台灣人不但不敢罵不敢反擊不敢聲張,反而虛構出一套浪漫崇高的異國文明神話以及己身浸淫其中、接受薰陶的美麗詩篇,藉著這樣的虛構,把西方人捧上天,台灣人於是就像什麼窩囊廢一樣,毫無自信,看到西方人就自動矮一截,又愛又舔,連西方人的一個無甚意義的微笑或眼神都能成為一種榮耀,當然,若能獲邀上床更好,真的很沒出息。

在這樣一種長年的虛構神話下,我傻傻地去「伸張正義」,等於是捅到馬蜂窩,敵暗我明太恐怖。我長這麼大,見過無孔不入的白色恐怖,見過情治人員之惡搞, 挨過打,受過傷,因為政治而再三被醫院解聘,失過業,知道長期失業在家、前途一片黑暗的痛苦,見識過各種落井下石和閃避。

有很長一段時間,整個醫界沒有幾個人要理我,好像我是鬼或什麼危險人物或髒東西似的,被踢來踢去,有時迎面走來看到我,立刻繞道而行,以策安全。沒有人要跟我講話,好像連靠近我都會惹禍上身似的。要不就是一靠近就嘲弄你精神或人格有問題—但這些人現在居然都忠於民進黨,高喊台獨,高喊愛台灣。

但所有這一切,其實都只是一種國家暴力和人性之常,稱不上黑暗。一直到我發起 CARD,我才總算第一次見識到什麼叫做人性的陰狠和黑暗。

我只不過是站出來為大家公開講幾句有關人權的想法,就算不領情,我傷得了他們什麼利益呢?但他們卻在這樣一種根本不需要對我使壞的情況下盡情地使壞。

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留學菁英們很重視這件事。因為這是他們藉以高人一等的一種基礎神話,一種基本句型,一種安身立命的表達方式,一種對精神祖國的效忠和信仰,豈能容你詆毀拆穿?於是我就莫名其妙成為眾矢之的,莫名其妙成為眾人任意洩恨的對象。

我學乖了,以後就算天塌下來,我也不再演這齣精武門。既然被歧視者甘於這種待遇,你還能說什麼?既然被歧視者需要編織一套神話來吃人,你敢說什麼?擋人財路會被人砍(比如蘇盈貴),擋別人「吃人」的路,報復手段當然會更陰狠,比《大長今》還精采。

我深深有個感覺,跟大陸同胞比起來,台灣人窩囊太多太多了,簡直不像同一個民族,要不然怎麼會差那麼多?學姐每天必須接見各地難民,在法律上協助他們申請政治庇護,她常說,中國人就算是難民也充滿骨氣,對西方人不太看在眼裏, 不像台灣人這樣,以舔西方人為榮。

誠哉斯言。

精武門看太多、但不敢再當「陳真」的陳真 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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