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人沒看過紐約時報嗎？/瓊姆斯基咬牙切齒

我認為聯合報是「目前」全台灣最好、最正直的報紙，但在國民黨當政時期，它根本只是個整天造謠抹黑的傳聲筒，惡劣到極點。我手邊現在還有一堆貼紙，上面寫著「我家不看聯合報」，是當時「退報運動」留下來的。紐約時報當然不至於這麼粗糙，但如果說自己什麼「報導真相」、「質疑當權者」，那真的有點不害臊。騙人沒看過紐約時報嗎？

底下是一篇十四年前的文章，原載自立早報。作者李鋤頭是我一位朋友，對勞工運動很關心，他就是目前勞委會的首席顧問劉進興教授。

你看文中對於紐約時報這些作為的描述，再對照它對於英美聯軍對伊拉克十多年來的侵略之淡化封鎖扭曲，你就能明白這些人是存什麼心態辦報紙。

台灣人似乎只要看到西方來的和尚，馬上就矮一截，把對方捧上天。紐約時報是一例，更糟糕的華盛頓郵報也是一例。他們有他們的優點，但不分青紅皂白莫名其妙瞎捧，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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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姆斯基咬牙切齒

李鋤頭

自立早報 4/12/1991

取自：http://mail.ntust.edu.tw/~cjl/files/USA_1991_Chomsky.htm

只要一些腐儒，加上一些顛倒黑白的報紙電視，就可以達到愚民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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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州理工學院的瓊姆斯基教授(Noam Chomsky)是世界公認的語言泰斗，他在研究人類的語言如何形成，以及語言的邏輯方面很有成就。但是，近年來他最關心的卻是，統治階級如何運用語言魔術－即宣傳－來欺騙人民。

紐約時報的意識型態控制

我最近在明尼蘇達聽他演講，談起紐約時報的巨大影響力時，他說了一個笑話：幾個月前，牙醫注意到他的牙齒有過度磨損的痕跡，建議他太太留意他睡覺時是否會磨牙？她注意了好幾個晚上，都沒有結果，後來才發現問題在於，他讀紐約時報時，總是咬牙切齒。

瓊姆斯基認為紐約時報一方面報導世界大事，另一方面則在進行意識型態控制。紐約時報雖然號稱「無所不報」，其實不然。瓊姆斯基舉當年對柬埔寨及寮國的秘密轟炸為例，它之所以秘密，只是因為紐約時報不去報導而已。轟炸進行了一年多，消息都被壓住不報，到了 1969 年 5 月紐約時報才開始報導：美機轟炸柬境的越共補給基地，各報接著跟進。但施努克王子呼籲不要轟炸婦女小孩，那個消息卻又不能見報。

新聞報導的方式大有也學問。1984年初，以色列砲轟黎巴嫩村莊，平民死傷五百多名，紐約時報紙視作事實報導；但是當巴勒斯坦人起來反抗，殺死了一兩個以色列佔領軍時，卻被當作恐怖主義大肆譴責。

紐約時報反應了美國精英階層的世界觀，並依此塑造歷史，透過新聞取捨，替新聞塗上顏色，以達成意識型態控制的目的。

知識份子的良知何在？其實，新聞媒體一方面控制人們的意識型態，另一方面也是當權的意識型態的產物。媒體工作者已經被洗腦到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保守偏見，大多數人並不是故意說謊，只是盲從而已。

在盲目的愛國主義影響下，為「愛國」而說謊，好像是理所當然。如果有人跳出來指出國王沒有穿衣服，就要被指為人民公敵。有人指出對古巴、尼加拉瓜、越南的指控不確實時，就會被說是妥協通敵。這個帽子一戴，理性的標準就不見了。大多數知識份子都不敢據理力爭，與謊言對抗，只好自我欺騙，隨波逐流。

大師往往不甚了了

不誠實的知識份子還得有一群不思考的人民來搭檔才行。

瓊姆斯基指出，美國人講起足球賽、棒球賽頭頭是道。對四分衛犯了什麼錯誤、各隊投手的優劣比較，甚至教練的戰術應該如何如何，那麼高度技術性的問題，都能作深入的分析；可是一討論到國家大事，則人云亦云，有如白痴，令人難以相信。

原因在於，人民在公共事務上無法發揮影響力。選舉不過是場秀，不管你選那個政客，人民照樣失業，貧富照樣懸殊。人民無可奈何，只好逃到幻想世界裡，將他們的常識與知識用到無用之處。

人民不思考重要問題，只是期待救世主。於是媒體就捧出一些明星，號稱大師，供人民信仰，讓他們控制人民的大腦。其實大部分學者專家的評論往往沒有什麼內容。他們知道只要不去觸犯當令的教條，即使胡說八道也不會有人來挑戰。你儘管痛罵納粹黨或蘇聯共產主義，不會有人要你提出什麼證據；但你只要批評以色列或美國政策，大家馬上鳴鼓而攻之，要你提出證據來。

大師們的專長就是用一大堆術語，將簡單的常識包裝得很複雜，把人民搞的昏頭轉向，覺得自己無力理解那些複雜問題，只好炒炒股票賭賭馬，種種花割割草，看球賽玩電動玩具，國事就期待政客來代勞，也許這就是意識型態控制的目的吧？！

從對人類語言發展的研究裡，瓊姆斯基發現一般人的創造力其實很豐富，只是沒有開發而已。他相信有能力分析足球戰術的人，絕對有能力分析影響自己生活的政治事務。這些領域並不需要太難的專業知識，只要有管道，人們應該有能力去收集資訊，去思考，去了解的。

需要什麼樣的管道呢？他認為不管是民主黨還是共和黨，都是為大企業講話，美國人儘管有充分的個人自由，但是資訊被控制，孤立的個人只能作政治的消費者，卻無力參與決策，結果往往任人宰割，失去自由（不失業、不被污染的自由）。瓊姆斯基認為，只有人民組織起來，發出聲音，才能突破這種困境。

為了民主與牙齒

瓊姆斯基很樂觀。他認為美國人民已經小有斬獲了。六十年代初期，反核運動只不過是少數人的小房間清談而已，民權運動還是落水狗，沒有什麼環保運動，人們還不覺得性別歧視是一種壓迫，增兵越南也沒有人起來反對；但是經過六、七十年代運動的啟蒙，反核運動已經得到75%美國人的支持，沒有人敢再公開歧視黑人，男女平等，保護環境也已經成為社會共識的一部份了。問題雖未解決，卻已提上日程表。而越戰也被遏止，八十年代的美國總統不敢再明目張膽地派兵去尼加拉瓜，只能偷偷摸摸地用傭兵代打。這些成就並不是政客的功勞，而是群眾運動掀起之後，才逼他們跟進的。

瓊姆斯基很健談。不管什麼問題，他都可以講上半個鐘頭，而且萬流歸宗地扯到美國對第三世界的干預，以及媒體對社會的壟斷。

他自稱是無政府主義者，堅持真正的，人的解放的自由主義，libertarian，而非一般說的 liberalism，他認為後者支持資本的自由甚於人的自由。

瓊姆斯基從反越戰開始，就積極參加社會抗議行動，並且寫了一大堆書來對抗意識型態的壓制。他最近的一本「製造共識－傳播媒體的政治經濟學」，就是討論宣傳在民主政治裡的角色。瓊姆斯基雖然是美國國家科學院的院士，但是因為批判美國的政策與意識型態，他的書在主流書評界很少被評論，反正在其他國家廣為人知。有趣的是，他的書在蘇聯也被禁，因為他反對蘇聯進軍捷克及阿富汗。

人類社會愈來愈複雜，誰控制資訊，誰就控制整個社會。現代秦始皇不需要焚書坑儒，他只要培養一些腐儒，搞一些顛倒黑白的報紙電視，就可以達到愚民的目的。台灣民主化的道路上有許多這類的陷阱，人民必須十分警惕，組織起來要求知的自由與參與的權利，才不會被大師、政客所欺騙。

不僅為了民主運動的前途，也未了我們的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