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李筱峰上四堂公民課:第二課:為自己爭權益是一種美德

這幾課舊「教材」,流傳很廣,很多人大概都看過吧。我做了點很小的補充或修改。

陳真 2005. 6.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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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李筱峰上四堂公民課:第二課:為自己爭權益是一種美德

陳真 2002. 9. 29.

這次增加了一位小朋友來上課。照你的說法,如果以前做錯某些事,現在就沒有資格享有權利,那麼,天底下大概沒有人有資格享有權利了。

比方說,兩位已過世的教授李鎮源和盧修一,前者幾十年來從不關心政治,用你的說法就是「共犯結構」,後者甚至在美麗島事件時還簽名連署「譴責暴徒」,但這何損於我們的他們的尊敬?

比方說,「愛台灣」愛得很猛的長老教會,看看美麗島事件時他們在教會公報上講了些什麼樣的話,不也跟著大家一起「譴責暴力」嗎?

看看建黨頭兩年的民進黨和過去的黨外,一講到台獨時是什麼反應,馬上就努力「劃清界限」不是嗎?

當鄭南榕突破台獨言論禁忌,在金華女中公開說他主張台獨時,許多黨外雜誌是怎麼嘲弄他的?!一些今日民進黨黨政要員,當年甚至私下言之鑿鑿說鄭南榕是國民黨特務,是爪爬仔,私下叫大家不要「中計」不是嗎?(我很想指名道姓,但是算了。)

再比方說,李筱峰教授視為污點的他自己那兩本大作,看看裏面充斥著什麼樣的「中國思想毒素」,如果用現在扣帽子的標準,幾乎整本都是「毒素」。

就算林義雄選省議員的競選文宣,上面也寫著「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我所尊敬的陳永興醫師,建國黨黨員(之前是民進黨),在其著作《柏克萊沉思》裏,不也寫著「發揚新中國的新精神」?

每個人和每個團體的「敗行劣跡」,哪說得完呢?過去每次「民調」,總有百分之九十七、九十八的人支持戒嚴不是嗎?這些「不曾獻身革命」、甚至對黨外人士充滿敵意的人,難道現在都沒有資格享受權利?你說的什麼「共犯結構」,依我看,至少有兩千三百萬人之多;台灣有多少人口,共犯結構就有多少人。不信,你隨便舉出一個名人或團體來,我馬上就能講出一大堆他們在公眾議題上所謂的「污點」。

更何況,李筱峰罵的是八萬人。八萬人不是一家人,更不是一個人,八萬人難道只有「一種」生平?

就算八萬人只是同一個人的化身,每個人的權利也仍然是完整的。就算一個小偷,我們也沒有資格偷拿他的錢,一個有偷竊前科的人,當他的錢被偷時,我們總不能嘲笑或羞辱他沒有資格抗議。

這八萬位老師所訴求的,遠遠不是什麼「抗稅」所能涵蓋,就好像以前反對戒嚴之箝制言論自由時,別人總會罵你說:「只有壞蛋才怕戒嚴,嘴巴長在你身上,你有什麼『正當』的話不能講?」

這些順民,不知道言論自由之複雜與重要,言論自由並不是什麼「保護好人好言論、制裁壞人壞言論」。自由所要保護的,正是所謂壞言論,也就是說,你不中聽的話。台灣社會,某種理解能力實在太低,跡近低能,才會把一個複雜的問題給簡化成「抗稅」、「怕繳稅」。

其實,民進黨一路走來,不也吃了很多這種悶虧,啞巴吃黃蓮,現在更千不該萬不該媳婦熬成婆,用同樣低級貧乏的空洞修辭和奇怪邏輯去羞辱別人。

而且,就算抗稅,那又怎麼樣?稅制如此不公平,貪污浪費如此嚴重,誰能繳稅繳得心甘情願?更何況這個極力向資本家傾斜的民進鈔票黨,向來只會找一些弱勢者開刀,卻對大老闆大開方便之門,種種鬼名堂可多了。台灣之貧富差距,從來不曾像現在這般可怕和嚴重。

越有權勢的人,「抗稅」名堂和花樣也越多。比方說,我是醫生,在醫界十年,深知醫界之如何透過各種政經勢力影響政策,或培養代言人,為自己謀最大利潤。許多利益之取得或分配,很不公平。比方說,醫生獨大,護士累得半死,薪水卻只有醫生十分之一。但因為醫生只需「私下運作」就能影響政策,不需走上街頭,所以大家好像就看不到似的。醫界如此,醫院老闆吃相更不用說了。

總之,爭取權益並不可恥,不但不可恥,而且是一種美德。李筱峰先生所喜歡的胡適先生就曾這麼說:「為你自己爭權益,就是為國家爭權益。」

我們在乎的不是誰該不該爭權益,而是手段之是否正當、勢力大小和分配是否公平。結社、遊行有什麼不正當呢?比諸各種政治勢力和資本家之長久以來的私相授受更正當一千萬倍吧。奇怪的是,我們從不譴責無時無之、無日無之、明的也來、暗的也來的政商掛勾及金權政治,卻反而對正正當當的遊行百般羞辱,這是他媽的什麼道理?什麼民主社會?

西方社會,老師或醫護人員因為薪水太低而發起示威遊行,不是很稀鬆平常嗎?甚至還經常發生流血衝突或暴動,但不會有人拿四維八德來侮辱他們。不像台灣,這個社會一方面貪婪無度、物慾橫流,政商掛勾、貪污浪費如家常便飯,一方面卻又喜歡用不知道清朝乾隆幾年的封建道德思想把某些人捆綁起來,比方說針對老師,要求他們清高、無慾無望,最好不食人間煙火。這是哪門子民主社會的道理?

既要民主,就要接受民主社會的基本前提,那就是尊重各種言論自由和爭取權益的表達,而不是一方面喊民主,一方面卻又強調奇奇怪怪的封建道德,企圖壓制某種聲音之表達。

無慾很好,清高更棒,但這些道德腔只能用在個人層面,拿來自我要求就好了,不要輸出,不要叫別人去遵守奉行,更不要叫一整個族群的人去遵守。

基本上,我是認為老師該繳稅,但我更認為稅制應該公平,有錢人應該繳比現在更多更多更多的稅,這樣才能讓大家繳稅繳得愉快。要不然,就算是我自己,若有辦法,我也要逃漏稅。為什麼?不是因為我貪婪,而是因為不公平。收入在我十、百倍以上的人,為什麼比我繳更少的稅?

而且,當官的人的薪水,表面上不是也沒有多少嗎?為什麼個個財產增加得這麼快?個個都是大富豪?為什麼?是他們理財有道嗎?當然不是。但卻很少有人真的因為貪瀆被抓起來。

還有,台灣的民代有那麼偉大嗎?為什麼總是能巧立名目,領取比西方國家多出好幾倍的錢?他們有這麼多公事在忙嗎?沒有吧!是整天忙著在酒家應酬才對。而且,動不動就「出國考察」,銀子大把大把地花,請問有哪一次考察真的考察出什麼碗糕來?

我們的立法院,種種周邊設施和服務,豈是「豪華」一詞所能形容?比起英國國會,那簡直是五星級飯店之於一天八百元的賓館。咱們立委諸公諸婆們不會太享受了一點嗎?英國國會,比台灣一個小學禮堂都還不如,國會議員開會排排坐,擠成一團,萬一要寫字,也只能在膝蓋上墊個厚紙板,晚一點來的委員,還得用站的開會,因為空間實在太小。

台灣當官或當民代的,動用公帑時,有沒有一絲省錢的念頭或良心不安?沒有!不但沒有,而且盡量給它亂花,很會「編」預算(編故事的「編」)。政府換人做了,這些事有沒有改善?沒有!

在西方國家,一講到要增稅,大家往往很歡迎,因為那表示生活更有保障。但在台灣,我們卻沒有這樣的信心。為什麼?因為不公平、不可信任。

我可以理解許多人對老師免稅的不滿,但他們為什麼不能理解老師們的諸多委屈和不滿?而且,不滿歸不滿,爭取自己的權益仍是天經地義。就算你認為老師該繳稅,就算八萬個老師之訴求只是要抗稅(事實上當然不是這麼幼稚),他們仍然有權利發出這樣的訴求,沒有人必須為爭取權益感到羞愧。

很多像李筱峰先生這樣自栩為民主鬥士的人,不是常常很喜歡引用一句名言嗎?那就是:「我雖然不認同你講的話,但我要誓死維護你有講這話的權利。」為什麼我們一方面被這些名言感動,但所做所為卻又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

現在這批冒牌的民主鬥士們所做所為是這樣:「你若想法與我一樣,那你很棒,很偉大,很愛台灣,如果你想法與我不一樣,那你就是無恥不要臉、反動反革命,應該閉嘴。」

總之,給台灣留一點民主生機吧!李筱峰先生等「民主鬥士」們,不要再鬼話連篇、自欺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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