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福州行(2)

我的福州行(2)

陳真
2024.09.08

很多學校今天在福州火車站迎新報到。沒看到多少家長陪同,大多是一個個自己推著行李走出車站。這時節就是告別青澀童稚的一個開始了。

昨天有個服務員跟我搭訕,外表像大學生,其實已經是離了婚的兩個孩子的媽。她說她最大的小孩上初中三年級了,以前覺得小孩黏人很煩,一刻不得閒,後來上了初中,突然發現小孩不黏了,心裡偷偷希望小孩再來找她搗蛋瞎攪和,但是小孩開始有自己的世界了。

她說,其實是父母離不開小孩,而不是小孩離不開父母。

她說,是父母黏著小孩不放,一秒鐘見不到小孩,心裡就不踏實。小孩卻很快就開始要過她自己的生活了,能陪伴的也就小學這一段無知調皮的童年。她說,其實憑良心說,到底是誰陪誰很難說,也許比較是小孩陪伴了大人的孤單,小孩的天真安慰了大人的複雜。

我記得我媽從我念國中起就常一直問我要不要跟她去哪玩,我一概說不要不要,從來不曾答應,直到大學快畢業時準備去日本留學,才答應讓她跟我去日本一趟。

一路上,她開心得幾天沒好好睡覺。拜訪完學校,她帶我去東京迪士尼玩。她有嚴重心臟病,不可能覺得雲霄飛車那類遊戲好玩,但她堅持還是要跟我一起搭雲霄飛車。

很久以後我才明白,她其實很想黏我,而我就只讓她黏了這一次。

返台後幾個月,我就叛亂了,為了避免拖累家人,我不告而別,遠離家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兩年後,當我再次看到我媽時,我正躺在我工作的長庚醫院病床上。

倒下的那一天我值班,正前往急診室準備看病人的途中,突然感到一陣強烈暈眩,嘴巴裡有一股異味,我懷疑自己應該體內有血管破裂大出血。當我剛好走到急診室時,跟同事說了我的狀況後便不省人事。

隔天,院方認為我有病危疑慮,於是不顧我強烈反對,硬是把我爸媽找來。

我在病床上意識不清,但依稀記得我媽看到我時,整個臉哭皺成一團,就像電影教父裡頭教父看到自己被人亂槍掃射的大兒子屍首時一模一樣的表情。

當天,我爸媽就回台南了。三天後,傳來我媽的死訊。我堅持出院。院方說我體內有一條動脈出血不止,必須馬上開刀,此時出院,死路一條。但我還是堅持出院,責任自負。

趕回台南,我媽冰冷的身體已毫無血色。我跟她說我回來了。她臉頰有一道淚痕,我幫她抹去。這是我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

我曾以為來日方長,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讓她黏。等我工作輕鬆些,再跟她去玩。沒想到就只那麼惟一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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