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真 2005. 8. 23.
對於被我「打擊」的諸多作者們,感到有點抱歉,可是,如果你看到有人寫文章說奈米是一種名牌化妝品,阿扁是民主的救星,測不準原理可以應用到紫微斗數上,唱兩首歌就是顛覆資本主義的偉大長征,靜坐一番就是學生運動等等,你看了這些鬼話,痛不欲生之餘,除了罵對方胡說八道、言語缺乏基本真誠之外,還能說什麼?
難道我要說:「奈米是否是一種名牌化妝品,似乎有待商榷。」還是我得說:「嗯,兩首歌或許還不夠,應該至少也要五六首,才足以『培力』民眾反霸權意識。」
別人說我左派右派蘋果派什麼派,我都無所謂,我不以這些人為標籤定位自己;對任何一種派,只要言之成理,我都沒什麼意見。我不相信主義,當然也不會相信任何一種既定派別;我對我沒有十分把握的事,寧可留白不談。
我不認為有一天我就會對這些事有十足把握。這一天根本不會來臨,因為那種「把握」,不是我看世界的方式。
我對一種東西倒挺有把握,那就是如果有人說:「非如此不可」,我有把握唱個反調說:「那倒不一定」。
我相信,既然你可以建構一種東西,那麼,這東西就必然可以解構;一個東西如果真的顛撲不破,那它就不會是經由某種「修辭」或「表達方式」產生。
我不是個相對主義者,更一點也不「後現代」,但我對那些純屬虛構卻有模有樣地出現的東西,深深感到厭惡。我不反對虛構,甚至也不反對純屬虛構,但我反對純屬虛構一種帶有冒牌高貴性的贗品。
凡是個人種種,都屬私密語言;虛構與否,天底下只有你自己才明白。對於這種具有「絕對意義」的東西,我向來頂禮致敬,不敢怠慢。但是,虛構別虛構到公眾意義來,別在公眾事物或既定概念上大玩文字花樣,因為那是在侮辱我們的智商,吃我們的臭豆腐。我們或許無力,但我們並不無知。我們或許落魄,但我們並沒有因此少一分高貴與正直。權力或許可以定奪許多事,包括定奪生死,但權力卻無法定奪有關是非美醜的基本意義。官大不會使錶更準,修辭(或甚至胡言亂語)也不會改變有關意義的法則。
如果有人說他官大,所以他的錶比較準,我們除了說他胡說八道,還能說什麼?修辭亦然,如果有人以為他可以任意運用文字組合,任意虛構公眾意義,除了給予當頭棒喝,還能說什麼?
台灣很封閉,因其封閉,造就許多特殊現象,但我們在這島上,久居鮑魚之肆而不覺其臭。出國後發現,選舉沒買票,沒擴音器哭天搶地,沒黑道綁樁,沒有黑函滿天飛,沒有斬雞頭發誓,沒有原本熟悉的那一切,倒還真的有點不習慣。不是說天下烏鴉一般黑嗎?根本不是這樣。
在這島上,收入高的歧視收入低的,大家都想當醫生、當律師;身材好的很得意,尺寸差一點的很自卑,整天美膚美白講不停,在乎得要命,彷彿人生意義就在此;至於外勞與奴隸,根本沒兩樣,生了病不給就醫,住不像住,吃不像吃,諸多怪事咱們統統習以為常。
出國後,這一切看不到,至少不明顯。反而工人收入比醫生高,比教授高,計程車司機一個月賺二、三十萬稀鬆平常,是當教授的兩倍以上,也沒聽說誰一定要唸醫科或覺得唸醫學系比較厲害。社會有各種階級,但各安其位,各有天地,誰也無法歧視誰。
我要說的是,在這一切有形的吃人怪事之外,更有那看不見的文字花樣,就跟日常媒體性格一樣,膨風吹噓誇大做作,建構出一個又一個純屬虛構的吃人事物。就好像政黨虛構歷史那樣,憑空吹噓出這樣那樣的菁英與神話,不過才十幾年的「歷史」,照樣扭曲虛構得一塌糊塗。
菁英講起話,往往讓人痛不欲生,太不誠實,太會騙人,太會虛構意義。明明一個字也不懂的,照樣大談特談;明明一無所知的,講得彷彿他是個專家;明明不曾有過的美妙經驗,講得好像他天天都這麼偉大浪漫地存活。這種極度不真誠的菁英文化,就像賄選或黑金治國一樣,難道你也曾在世界各地普遍見到?
我沒見過多少「世界」,但至少在英國,這些怪事一點都不普遍。一樣是菁英,一樣幹活,一樣做這個做那個,我看他們講話寫東西,單調平實,近乎呆板,彷彿連多講那一分意義都很不道德、很沒水準似的。
但台灣菁英卻反其道而行,到處是「媒體人」,到處是「政客」,生花妙筆,信口開河,什麼也攔不住,愛怎麼說就怎麼說;一不說一,說成一百萬,二不說二,說成兩千萬,誇張聳動。所謂胡扯為意義之本,吹牛為高尚之本,難得看到有人講話意真詞切、平實而不誇張,一說一,二說二,簡直要驚為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