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真
發佈日期: 2005.12.10
發佈時間:
下午 10:36
或許這些醫生或醫生兼立委的道歉背後,除了某種利害考量,多少也有些是非對錯上的體認. 有些事或有爭議,但這樣的事卻沒有多少爭議空間,也就是說,他們理應也知道這是錯的,問題只是在於,當他認為他有著其它更為 "崇高" 的目標時(比如勝選,而勝選是為了 "台灣國" 或其它更為深厚的利益等等),手段的選擇就相對顯得不是那麼重要.
恰恰在20多年前,施明德還在綠島唱綠島小夜曲時,他以為此生將終老於此,再也不見天日,於是給自己寫了個墓誌銘和自白,簡短回顧一生.
這片語隻字,從綠島流傳出來,登在當時的一些黨外雜誌上. 但我記得邱義仁曾這麼說,這些公諸於世的內容,並非全文,施的同志們擅自掩蓋了一些施自我標榜的描述,為的是 "保護施明德的(謙卑)形象".
施明德有點英雄主義這我不否認,但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些自吹自擂的話語必須掩蓋,以便保護當時這位革命英雄的形象.
從這也可以看出,在那年代,人們的道德敏銳度遠遠超過現在. 現在不但吹牛膨風是一種菁英社會的常態,甚至無中生有顛倒黑白狗熊變英雄也屬稀鬆平常.
事實上,在過去年代,反抗者就那一小撮人,幾個巴掌就數完了,而且,許多並不是目前的檯面人物或主流菁英,但目前這些當道者,或只要稍微有點社會地位的人,往往任意竄改個人歷史,居然幾乎所有人都有著當年勇,都有過革命經歷,個個都和 "革命" 沾上邊.
這非事實,全然胡扯,可是,當吹牛造假變成一種常態,誰還在乎這樣一種敗德?
我要說的是,施明德從綠島上流傳出來的那些墓誌銘以及 "自言自語" 般的回顧中,有一段話是這麼說的: 不管多麼崇高的目標,都不能合理化卑鄙的手段. 他還說: "十九年了",那些曾幫助我的人,那些..."我的來日也已不多",當我回顧一生,"我該在墓碑上寫些什麼? 我想,我或許可以毫不羞赧地要求寫上 '奉獻者' 三個大字: 我信仰了,我堅守了,我奉獻了."
我所知道的原文當然比這長,措詞也遠為優美許多,但我手邊沒資料,僅憑記憶.
不擇手段一直都是個問題,即便是反對者這一方,早在二十多年前,它就已經是個問題,要不然施明德也不會在自以為人生即將枯萎前夕(他是無期徒刑,身體也不好),寫下這樣一些警語.
但隨著時代的 "進步",人們的道德感卻反而越來越遲鈍,幾乎什麼話都敢講,什麼事都敢做,只要能贏最重要.
這不是政治圈的問題,而是菁英社會的普遍風氣,特別是知識圈,幾乎已經沒有任何品格可言. 不管你用什麼手段,只要能爬上高位,奪得地盤,你就是王. 彷彿只要能讓你 "獲勝" 的手段就是好的手段,"道德" 這東西,失去了一種內在邏輯,變成一種經由外部勝負來加以定義的東西.
我常覺得,西方人有一套道德信念系統,他相信某些東西是對的,某些東西是錯的,然後根據這套信念來生活處世. 但台灣社會卻只相信一個東西: 贏!
所謂愛拼才會贏,台灣人並不在乎用什麼手段 "拼",反正只要能贏就好. 至於漂亮話種種,從來都只是說說. 既然大家都耍陰的,既然大家都不擇手段,於是自己也不願吃虧.
這樣的社會很不好生存,令人無所適從.
至於那幾位醫生,如我文章所言,絕非醫界特例,而是常態. 我們打從心底根本就從來不曾把別人的權益和名譽當一回事,抹黑造謠就算不是一種美德,而絕對是菁英社會的一種常態. 那就更不用說什麼尊重別人的隱私或私人領域.
醫生跟大家一樣,都是在這樣一種社會和教育環境中耳濡目染長大,如何可能期待醫生會有什麼更高的品格? 他沒有比一般人更爛就已經不錯了.
一個社會,當每個人都只在乎自己不受傷害,卻拼命或毫不猶豫地任意傷害他人時,結局就會變成: 弱者任人宰割,唯有權勢者方能自保. 於是大家就努力想奪得權勢,爬上社會高層,變成有力人士,以便自保,以便可以為所欲為.
但一個正常的社會卻不是這樣. 比方說在英國,生了病,得住院,若醫院說一時沒有床,得等,那就是沒有床,我不需要趕緊表明身份或趕緊運用人脈. 在台灣呢? 同樣一件事,你來辦,辦得成,換我來辦常常就辦不成了.
為什麼? 因為我也許穿得不夠體面,因為我也許沒有說我是誰或說了也沒用,不夠力,或許也因為我沒有透過關係展現某種實力,或許我跟對方交情不夠,或許他會害怕招惹了我的仇家,或許...各式各樣的原因,很複雜. 但在西方社會卻簡單太多了. 一個事情對不對或行不行,都有個規矩可循,基本上是平等的. 你的權益跟首相權益一樣大;你不能做的事,他也不能做.即便你是個犯人,也不會因此就喪失做為一個人的基本權益與尊嚴,許多時候,弱勢者往往有更多方便.
比方說,在台灣,卡車最大,行人最小,人得讓車子先走.但英國的卡車卻一輛比一輛還溫柔,整天讓路,若一不小心,讓得不夠,行人或騎腳踏車的人,把汽車或卡車或公車當街攔下,當場教訓一頓,不是什麼希奇的事.
但在台灣,你若這麼做,大家肯定會以為你瘋了,甚至惹來殺機. 是非全顛倒過來,以實力決定是非,並且把那些希望能正直生活的人,視為異常,或甚至給予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