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真
發佈日期: 2005.10.15
發佈時間:
下午 2:24
有句話說: 好意是通往地獄之路.光有好意並不夠,好意不一定帶來好的結果,許多時候,出於好意想給人的東西,也不一定是別人所要的,甲之食物,對乙或許是毒藥也說不定.
李遠哲的好意無庸置疑,但他卻迎合了台灣社會一種瞎捧明星的不良文化,自以為是萬事通,一個人居然可以同時擁有十三種偉大的改革頭銜. "改革" 的後果自然可預料. 前提錯了,答案也跟著錯. 畢竟沒有人是萬事通.
但他其實無須說抱歉,因為諸多所謂改革的重責大任是人民所賦予,又不是他搶來偷來的,他只是接受了一種虛構的光環,迎合或利用了這樣一種扭曲的社會品味.
記得李遠哲第一次挺扁時,我的信箱幾乎被灌爆,一大堆轉寄,大家 "爭相走告",什麼李遠哲為了挺扁辭掉中研院院長了,好偉大喔,好感人喔,甚至還有一些什麼 "野百合" 發表什麼聯合聲明,說他是什麼知識份子的良心喔,聽了相當惡心,我於是忍不住公開反彈了幾句,馬上招惹眾怒, 於今記憶猶新.
精神上或文化上越是落後的社會,越有這種暴民圍勦的現象,講究政治正確.一聽到與大眾不一樣的聲音,或 "不正確" 的見解或態度,沒有跟大家一起 "感動" 一起歌頌,馬上群起而攻之. 這樣的一種人民,將會帶來什麼樣的災難,其實都是可預料的.
如果李遠哲真是個具有洞察能力的人,不應該看不出來這種造神運動的荒唐,不應該看不出來2000年時期的民進黨早已臭不可聞.
可他不但看不出來,反倒還真以為自己是超人,自以為有過人的見識,並以此超人光環,對那些與他的專業根本毫不相干的公眾事務, 做出強烈干預與影響. 像這些舉動,挺野蠻的,在台灣卻反而被視為什麼知識份子的良心,很煽情,並且掛上 "文明的" 改革旗幟.
這樣一種人民,將會帶來什麼樣的災難,其實都是可預料的. 在那當下,你若對此稍有不敬,馬上就是千夫所指.
說民粹如果不服氣,那就說暴民吧.這種暴民文化,至今不但沒有稍減,反而變本加厲.
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並不是有選舉有國會,就是民主,就好像有個電腦外殼加主機,電腦仍不一定可以使用一樣,還得看你的軟體如何,更要看裏頭有沒有病毒.
2000年總統選舉投票前幾個月,我不怕死,努力在留學圈中唱反調,我說絕對不要支持陳水扁,這人是個大壞蛋,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結果引來許多反彈與極其可怕的攻擊;那是我第一次居然被理應是 "同志" 這一邊的群眾所攻擊.
事實上,我從1990 年初期就開始罵扁了,並不是2000年才罵,更不是2005 年的事後孔明. 當時許多人挺好奇,為什麼我那麼討厭他? 阿扁有那麼壞嗎? 1985 年阿扁坐牢時,你不是還在黨外雜誌上寫公開信說要替他坐牢嗎?為何出獄後幾年卻給予如此惡評?
每次朋友或同志相聚,談到政治,總是談這件事,於是我幾乎就像在巡迴演說那樣,發展出一套批扁論述,但被我說服的人並不多. 因為,他不是什麼 "永遠第一名" 的立委嗎? 不是什麼希望啊愛啊的高政績市長嗎? 怎麼可能是個大壞蛋呢? 人們說,我的道德標準太高了. 我說沒有,我用的是遠比一般人還低的標準來評價他.
我們看人,如果只會看表面,永遠識人不清. 事實上,人是掩藏不住的,特別是在一些小地方,如果利益是那麼微小時,你都不惜使壞,不惜出賣,不惜抹黑,來獲得這些根本微不足道的利益,那麼,當利益增加為一百倍時,你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來呢? 你還 "把持" 得住嗎?
2000 年投票前兩天,我做了個奇怪的夢,我把夢寫在一個留英論壇上,夢中是一個下沉的島,僅剩一角,餘皆沒入海底,島上有個歐吉桑,嘴巴反覆喊著一些 "快去救人" 或 "沉下去" 之類的話. 我分析這個夢境說,阿扁如果當選,台灣就會像這樣沉下去.
我不是要說我是趨勢專家,也不是說我有預言能力,我更不是什麼政治觀察家,我覺得這根本不需什麼預言或觀察. 什麼樣的一批人,將會幹出什麼樣的一些事,幾乎是完全可以預料的.那根本不叫 "預料",那就像數學式子那樣,由左可以推論到右,由前提可以推出它的後果.
對暴民,我沒什麼話好說了,但我倒想請那些曾經挺扁現在卻後悔的人想一想,為什麼會做出錯誤判斷? 難道這不是一個應該自我反省的問題?
當然,如果你依然挺扁挺綠而不後悔,那我無話可說.
市面上一堆什麼政治觀察家,我看幾乎全是一些缺乏識人能力,也缺乏評價事物能力的笨蛋,除了李敖,我沒見過在某種判斷力上足以讓我信服的人.
最近看到一位大陸學者講李敖,他說他過去根本不讀李敖,但1989年六四抗議時,情勢一片大好之當下,學生開始出現諷刺領導人的言論.李敖一聽,說: "完蛋了!等著血腥鎮壓吧!" 大家覺得不可能啊,但不久,果然發生六四事件.這位學者於是很佩服李敖的洞察力.
至於我自己,也有類似經驗. 二十多年前,剛上大學時,我加入黨外,常寫稿,做組訓,做文宣,掃地搬桌子樣樣來,對美麗島受難者相當尊敬,只差沒喊他們是聖人. 對這一群辯護律師(現在掌權這一群政客),也一樣心存好感. 而且,這種好感完全是近距離的,是一種實際的相處或認識所得來的印象.
當時的精神領袖是李敖,但我很不解的是,李敖卻整天罵他 "底下" 這些急於跟他拜碼頭的辯護律師,幾乎是一個個點名罵他們是混蛋王八蛋.
當時有個編聯會(黨外編輯作家聯誼會),也就是 "新潮流" 的前身,成員大約二十幾人,像幫派一樣,加入必須是主動邀請. 當時有人邀我加入,我本來說好,因為我對編聯會之批康(康寧祥)和批公職掛帥之不當等作為,感到挺敬佩,但後來想,他們人在台北,我加入也沒意思,我哪有錢坐車去台北?
所以,後來接受張俊雄的邀請,加入高雄的黨外公政會(也就是民進黨各地黨部的前身),在戒嚴令下,無法組黨,只好暫時以 "公政會" 的 "政團" 名義運作,但其實就是一個黨.
不管是公政會或編聯會,或是編聯會解散後改組的新潮流,我都挺尊敬.可是,李敖卻整天罵罵罵,說這些人是王八蛋,說他只是支持王八蛋打國民黨這個龜兒子.
李敖在當時,差不多就跟教父一樣,因為他言論最兇最猛,連蔣家也敢碰. 但我經常看他罵自己人,整天罵罵罵,而且是指名道姓地罵. 我感到很難理解,這些前輩不是個個正人君子嗎? 為什麼你李敖卻說他們是混蛋,說新潮流更是特別混蛋.
那是遠在民進黨組黨之前好幾年,李敖就已經這樣罵了. 二十幾年過去,事實證明李敖是對的,他的判斷力是很驚人的.
如果以下棋為例,我覺得我看得見往後三步五步,但一般人卻似乎連下一步也看不見.而李敖卻似乎能洞察整個棋局之始末,有點神奇.我不知道他究竟為什麼能在毫無跡象時就能看清人事物. 也許這是一種天賦. 我們比不上這種先知先覺,但至少也該做個後知後覺,在跡象出現的第一時間就看清準頭,而不是等到災難不可收拾時才來後悔,並持續犯同樣的錯誤.
我不是說李敖講的必然正確(像他支持宋楚瑜就不對,宋跟扁一樣壞),我只是說,他不會亂講話,他的想法,具有很高的參考價值,他的判斷,經常遠超出我們的視線範圍.